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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节(1 / 2)





  俗话说,柿子都挑软的捏,相较而言,这里面一早和冯天都是软柿子,波摩罗却非挑了其中最硬的那个,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。

  他自不量力的想拿贞白做人肉盾牌,却惊骇的发现压根儿扯不动,这人就像焊在地上的千斤柱,纹丝不动,然后反手将他擒住了。

  贞白心觉不对,这老和尚太弱了,与空舟口述中的番僧简直大相径庭,贞白拽了他一把,蓦地发现,手上的人分量太轻。

  而此刻李怀信的长剑直刺过来,对着波摩罗的胸腔扎进去,却扎了个空。

  倏忽间,波摩罗就在贞白手中消失了,只留下一件焉瘪下去的僧袍。

  众人皆愣,贞白淡声道:“只是一缕阴魂。”

  “不可能。”李怀信难以置信:“若是阴魂,你我怎么可能看不出?!”

  但事实就是他们谁也没看出来。

  “障眼法吗?”冯天隐隐有些发怵:“或者是,我们也被卷在一个空间里而不自知?”

  贞白环顾四周,语气笃定,给冯天喂了一颗定心丸:“不是,仍在现实中的佛塔里。”只不过,她左眼隐隐泛出绿光,似一只蛇目的形态,幽幽盯向楼梯处,有一缕阴气自缝隙里渗入地底。

  她敛了绿瞳,转瞬恢复常态,指向梯阶处,问空舟:“那里,可是地宫入口?”

  方才发生的一幕完全令空舟措手不及,他只是出于本能的点头回应贞白,看向楼道的一瞬,突然一个人至上而下,跛着脚,跌跌撞撞站在台阶上,一副狼狈样,磕得头破血流。

  四目相顾,空舟倏地睁大眼,瞳孔紧缩。

  顾长安扶着栏杆,已经虚脱得快要站不稳,他在充满温香嬉乐里晕头转向,终于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,然后跌跌撞撞,挣扎着,一扇门一扇门的闯,他在里头满世界找寻,觉得浑身酸软无力,对缠上身的美人儿避如蛇蝎,他惊慌的躲,磕得头破血流,终于让他推开又一扇门,撞下塔楼,狼狈的站在扶梯上,一抬眼,就看见立在金莲中的白衣僧,刀刻的眉眼,恍如初见,他唤唐季年,三个字,像刀刮在嗓子眼,鲜血淋漓的念:“唐季年……”

  一把破碎的嗓子,哽在喉间,像是历尽千辛,终于破镜重圆,却迟了十三年。

  空舟定定相望,短短须臾,仿佛耗尽一世光阴,又仿佛一眼万年,他张了张嘴,千回百转,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

  只是见对方开口,顾长安的眼眶就涩了,他朝唐季年跨步,却恍惚得一脚踏空,摔下去的瞬间,泪眼朦胧中看见他朝自己奔过来,抬起双臂,像是想要接住他,那么快,快到只是眨眼间,十几个台阶的距离,缩地成寸就到了跟前,顾长安便朝他伸出手,想搭一把,更想抱住他,却在相拥的瞬间穿魂而过,一把阴寒至极的冷气,猝不及防地渗皮透骨,凉得他哆嗦……

  顾长安摔下台阶,被李怀信敏捷撑了一把,他顾不及站稳,猛地抬头,盯住唐季年。

  这一刻,他们四目相顾,却不是破镜重圆,是阴阳相隔,是参商永离。
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桃花依旧在,几度笑春风。

  第78章

  唐季年死了十三年,已经死出一定资历,加之他执念颇深,不刻意避人或者隐身的时候,很容易会让人撞鬼,就好比现在,顾长安一眼就看见了他。

  来之前,顾长安从未想过,他和唐季年,会是这样一场生离死别的重逢,在这座塔室内,阴差阳错的聚首。攒了十三年的相思,突然崩塌决堤,肺腑里千言万语,像刀一样刮得他肠穿肚烂。他们彼此相望,仿佛把一世的悲欢离散都望到了尽头,哪怕曾经的相识相知,都被绝望渗透。然后脑子嗡嗡的,眩晕,耳鸣,一片空白。

  顾长安眼前发花,胸闷得喘不上气,浑身上下没一丝气力,早就已经受不住了。他像个濒死的人,连话音都提不起:“我回来了……”

  四个字冲击过来,掀起了空舟身为唐季年时,对顾长安所有的恨和怨,他突然想起十三年前,广陵那场前所未有的大雪,他追着一辆绝尘而去的马车,声嘶力竭的喊:顾长安,你回来。

  如果那只是昨日今天,如果此间没有相隔十三年,如果你没有走……

  可惜没有如果,顾长安走的时候,几乎抽掉他半条命。

  不管是什么理由,好的,坏的,还是被逼的,哪怕顾长安情非得已,他唐季年都无法接受,临到头,那些山盟海誓就像个屁话,欺骗他。

  还记得当时,他想过去死。

  但终归没寻死,说不清,也许是还没爱到那份儿上,却也差不多生不如死了,心痛得忍不了,没日没夜睡不着,几乎快把自己熬枯了。

  因为顾长安的离开,他迁怒过自己的父亲,恨透了那些逼得他们分开的人,尤其是那个想要嫁过来的都护千金,他迁怒她,去都护府退婚,狠狠闹过一场,闹得满城风雨,让整个广陵都知道了他唐季年爱疯了一个男人,为了那个男人,不计后果,当众羞辱都护千金,他说看不上她,说她上赶着倒贴,有没有大家闺秀的廉耻,他怪她把顾长安逼走了,因为横生出这门亲事,当时他除了迁怒,除了发泄,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。

  那时候,他什么都顾不上了。

  当冷静下来之后,他才觉得自己疯过了头。

  然后心如死灰,什么都不想要了。

  就算那个负心汉回来,他也不想要了。

  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人,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呢,可是如果他连顾长安都不留恋了,还剩什么能够羁绊的,索性全都弃了吧,了却红尘,遁入空门,从此尘归尘,土归土,恪守清规,心无所属。

  可真的就了却红尘,心无所属了吗?

  唐季年盯着面前这个始乱终弃的负心汉,时隔多年又回来扮上一副悔之不及的模样,伤心欲绝站在他面前,是想演一出浪子回头么?

  唐季年恨他恨得满腔满腹都是毒,他把自己毒死了,到头来,却还是舍不得这个人。

  他舍不得,因为顾长安十六岁就跟了他。

  顾长安是个男人,却倒错性别跟着他,因为他一句看上,顾长安就服了软,心甘情愿被他往歪路上带。他知道世道绝对容不下,也预感将来会遭受什么,他们不可能瞒过世人一辈子,自己怎样都无所谓,他扛得住,也不在乎,就怕顾长安受辱,只稍一想就心疼难忍,觉得太委屈他,可是没办法,他唐季年认准的人,即便天理不容都要跟他在一起,若是委屈了对方,那就去补偿,去疼他,千百倍的疼,往死里疼,更往死里爱,总之不能辜负这个人。

  所以哪怕顾长安弃他而去,自己恨归恨,却是心甘情愿的。

  他从来不是个别扭的性子,盯着顾长安,想泄恨,想怒斥,可终究还是舍不得,他以前宝贝他宝贝得都怕说一句重话,但他怪他:“你还……知道回来啊!”

  只一句,顾长安就再也控制不住,痛哭出声,像走失了多年,千辛万苦,终于回了家,回到他爱的人身边,嚎啕大哭:“我错了,唐季年,对不起。”

  放在以前,他肯定会说,知错咱就改,可是现在,改不改都没意义了,回不回来也没意义了,人鬼殊途的道理,他懂。

  连一旁围观的四个人,都看得难过,直到唐季年飘下梯阶,虚透的一缕魂体裹在白衣僧袍里,低喃地唤了他:“顾长安。”他说:“我已经死了。”

  那么直白,摧心剖肝,幻灭了顾长安所有的期许。

  他说:“这辈子,你算是彻底把我辜负了。”

  仅一句,肝肠寸断。